诗词鉴赏 | 《问刘十九》· 白居易

问刘十九

唐 · 白居易

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

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

乐

LeTian

天

晚年的白居易，在洛阳过着闲适的半退隐生活。从青年时的放言任事、直犯圣颜，到中年时的江州贬谪、苏杭履职，终于回归长安，又退居洛阳。

半生宦游，已阅尽人间况味，悟功名如梦，唯寄语林泉、栖心释氏，又与三五知交好友宴游自娱，放情诗酒，颐养天年。

“醉吟先生者，忘其姓字、乡里、官爵，忽忽不知吾为谁也。”

洛阳履道里，白居易建起了“有池五六亩，竹数千竿，乔木数十株，台檄舟桥，具体而微”的小小庭院。隐居十年间，除了赋诗之外，酿酒成了乐天最大的爱好，自言“其间赋诗约千余首，岁酿酒约数百斛”（白居易《醉吟先生传》）。

这一年，冬日的洛阳寒气逼人，暮霭沉沉，似乎蕴蓄着一场大雪，诗人对旧友的思念被新酒的醇香所唤醒，写下了这首传颂千古的诗作。

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

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

一般认为，刘十九是作者在江州时的朋友。白居易另有一诗《刘十九同宿（时淮寇初破）》写道：“唯共嵩阳刘处士，围棋赌酒到天明。”又一说刘十九为刘禹锡（刘二十八）堂兄，于洛阳经商。

不管朋友是远还是近，是尚未请来还是即将离开，乐天的邀约都显得那么吸引人。看那自家新酿出的米酒还未过滤，上面漂浮着一层细细的微绿酒渣，旁边烫酒用的红泥小火炉已然烧得旺旺；而外面天色已晚，看样子要下大雪了。

在作者营造的意境中，“绿”与“红”颜色相映，清丽明快；“新醅酒”与“小火炉”相辅相成，暖意融融间洋溢着香甜的气息；而屋内的明亮热烈与屋外的阴沉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，颇有“马后桃花马前雪，出关争得不回头？”（清·徐兰《出关》）的感觉。在这样的环境下，主人一句真挚的询问：“能饮一杯无？”叫人怎么忍心拒绝呢？我们似乎已经看到大雪纷飞的夜晚，两位老者在暖洋洋的屋里围炉而坐，斟饮言笑，其乐恰恰。

好诗好句，当如张弓未发之势，不能将意思写尽讲透，要能唤起读者的联想和共情，直中内心之靶点。

如子论《关雎》：“乐而不淫，哀而不伤。”（《论语·八佾》）此诗正是好例。短短二十字，浅显直白，而情义悠长，正如诗中的绿蚁新酒，虽是家酿，未经精饰，而芳馨直沁心脾。乐天对日常生活的摹写，就此诗来看已臻化境，也是其一生所追求的“妇孺都解”的最高境界。幼至黄口小儿，长至耄耋老者，都能朗朗成诵，亦是当前最流行的国民古诗之一。从古至今，诗选评论，无不征引该诗，并给予极高评价。《唐诗三百首》称其“信手拈来，都成妙谛，诗家三昧，如是如是”。俞陛云《诗境浅说续编》言：“寻常之事，人人意中所有，而笔不能达者，得生花江管写之，便成绝唱，此等诗是也。”

白居易曾以自己为例，对诗歌创作理论进行阐述。他在《与元九书》中说：“仆志在兼济，行在独善。奉而始终之则为道，言而发明之则为诗。谓之讽谕诗，兼济之志也；谓之闲适诗，独善之义也。”

因此，纵观他一生的诗作，虽有讽喻、闲适、感伤、杂律之主题与形式之不同，目的却明确一致，“总而言之，为君、为臣、为民、为物、为事而作，不为文而作也。”（《新乐府序》）这首《问刘十九》仅为五绝小制，但与乐天的长篇巨作《琵琶行》《长恨歌》并列，一如环肥燕瘦，毫不逊色，亦体现了“为事不为文”之义，也是乐天晚年心态的最好写照。一位经历了世事沧桑的老者，致仕闲居林下，有诗、有酒、有朋友，焉得不被评为“天下第一快活人”（清·黄周星《唐诗快》）？

编辑：艾叶